法华大师微笑道:「谢少侠所说,并没有什么不对,老衲所说也并没有什么
不对,多造杀孽,多种苦果,不过自寻烦恼而已。」
还是八卦手耿良眼看两人,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让,将成不了之局,接口说道
:「谢少侠,你与施元亮订下五年之约,你到是什么时候去呀?」
谢云岳闻言微笑道:「这到拿不准一定何时,反正五年之内我必去就是。」
兰江钓客杨春霆道:「点苍是当今武林中号称为七大剑派之一,说实在话点
苍也出了几个能手,平时睨视武林,目空一切,谢少侠能给咱们出出气也好,只
是谢少侠到时要找几个帮手,单人独马那怎么成。」
谢云岳笑道:「我并没有说到时不找帮手,只不过自已的事,何必拖累朋友
呢。」
兰姑娘坐在谢云岳对过,不时地把目光瞧在谢云岳脸上,谢云岳佯作不知,
有时撞上就赶紧他顾而言,兰姑娘心中暗暗生气,故意挑逗说道:「谢大哥,刚
才你与神剑手施元亮对手时言说,他尚不配使你亮剑,究竟谁才能配嘛?」
摩云鹏冯叔俊闻言大急,暗气这位小姨这么不知分寸,只见谢云岳朗声大笑
道:「我不敢说谁配谁不配,只因初出江湖,阅历甚浅又不善辞令,不过见姓施
的并无真才实学,也敢混充什么神剑,气气他而已,老实说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
趁手兵刃咧。」
兰姑娘星眼一斜,娇笑吟吟道:「那么,小妹这柄剑么,不然小妹这柄剑送
给谢大哥用,倒是顶合适不过。」
这一来把俊美的少侠谢云岳缠得面红耳赤,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行,神情尴
尬得很,讷讷说不出话来,冯叔俊在旁急怒交加,本想大声斥责,但当着众人面
前,又不好明白说出来,强忍着笑道:「兰姑娘,只听得你唠叨,少说几句不成
么。」
兰姑娘抬头一望,见姐夫颈红脖子粗,不知是急成这模样,还是酒醉,小嘴
一撅,嗔道:「哟,人家谢大哥还没说话,要你急得这样。」冯叔俊摇摇头,对
兰姑娘翻了翻眼,又望着谢云岳,神情似是无可奈何,谢云岳轻轻一笑。
这时谢云岳内心对兰姑娘观感上是有些厌恶,其实兰姑娘对他在心田中已滋
生爱意,却被倔强的性儿害了她,这就是孽,孽海无边,若不猛然回头,就须继
续沉沦下去,可惜两人都是性傲,谁也不能出声下气忍让一点。
席间法华大师谈起这次南来,是掌门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
巡视,路经金华,想起冯氏师侄三人十多年未见,这才碰上了这场比斗之事,当
又抚髯微笑道:「谢少侠,适才观少侠出手身法,必然是我佛门中所授,令师若
不是得道高僧,亦为世外高人,老衲黍为少林一脉,武学一道,自信尚有少许心
得,现少施主年未双十,而功力弥深老衲风技心喜,有意与少侠对折三招,以资
观摩。不知接纳否?」
谢云岳虽孤傲乖僻,但自幼受明亮大师熏陶,极知尊老礼让,闻言不迭连声
推辞道:「晚辈萤末之技,怎敢见笑大方,我看还是免了吧。」
法华大师尚未开口,兰姑娘竟幸灾乐祸道:「谢大哥这点面子也不给法华师
伯吗?」
兰姑娘这着真绝,更使谢云岳恨透了,冷冷地望了兰姑娘一眼,缓缓立起身
来,众人见状,同时离座,纷纷走向练武场去,谢云岳与法华大师领头,镖伙引
路,冯氏三杰殿后细声斥责兰姑娘,只听兰姑娘不停的格格轻笑。
下得场后,谢云岳拱手向法华大师笑道:「还望老前辈留情一二。」说罢即
与法华大师相距一丈,东西对立,法华大师点头笑道:「老衲不过见技心喜,又
非真个比斗,少侠,你请吧。」
谢云岳闻言微笑也不再说,双掌合什,「莲台拜佛」,轻飘飘地挥出一招,
法华大师知他礼让,笑道:「如此老衲有僭了。」撤身游走,走了两匝,双掌一
掀,「达摩九式」中「风起云涌」一招打出,劲风如一堵钢墙般往谢云岳身前推
来,这达摩九式是少林镇山不传之秘,仅只四大长老会得,一式九招,用禅斗真
气展出,威力绝伦。
谢云岳见法华大师推出一掌,只觉劲风袭体,虽然是有弥勒神功护身,仍有
压力紧迫之态,但他并未考虑反击,让过三招也就算了,身影一晃,翻在大师的
身后,哪知身形尚未落地,法华大师旋风般转身,又推出一招「雷震九霄」,劲
势比前招更强。
谢云岳身未落地,见法华大师再次出掌,复双足一踹,又拔起两丈左右,法
华大师又是扑空,暗惊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,谢云岳凌空个千斤坠,落在原位
笑吟吟地说道:「老前辈,还有一招了。」
法华大师虽是佛门中人,修养有素,闻言也不由心中微气,暗忖「达摩九式」
是本门镇山秘学,如今在这少年面前,两招均未见功,传扬出去,少林名望何在,
神情一肃,说道:「老衲要得罪了。」凌空腾起,双臂一抖,身往前俯,两掌一
上一下打出,右掌斜翻一招「金刚降魔」,疾搭谢云岳左腕脉,左掌五指微曲,
一式「兰花手」扫向气海穴,两招均是凌厉无情,如风电闪,看着仅只两寸就要
搭上,旁观者却替谢云岳捏—把汗。
却见谢云岳微微一笑,未见他怎么动,身形已飘后五寸,双掌疾出,施展奇
门绝学「轩辕十八解」,两手拾指聚劲疾点法华大师穴位,双方都是急势,法华
大师竟然已撤招不及,蓦觉掌心一麻,浑身真气松散,懒洋洋地半点力都使不上,
法华不由自主身往前冲,谢云岳双掌微托,一股无比的潜力将法华大师稳住,只
见谢云岳抱掌笑道:「老前辈,三招已过,承让了。」
骤看之下,两人功力平分秋色,谁也胜不了谁,谢云岳刚才施出轩辕指法,
恰被法华大师僧袖扫住众人视线,均未瞧出,又谢云岳发出潜力将大师身形稳住,
时刻恰到好处,法华大师心惊这少年功力无匹,低声微笑道:「谢少侠,不是老
衲谦词,看来少侠身手根骨无一不属上乘,将来冠冕武林,定属无疑,还望上体
天心,少造杀孽,当能在以后修为上帮助不少。」
谢云岳笑笑道:「晚辈当谨记斯言,终身不忘。」说罢转身与众人—一招呼,
连说大师手下留情。
天时不早,宾客纷纷辞去,谢云岳当晚即向金华三杰说,自己心急北上与拜
兄雷啸天会面,明早即告辞,三杰苦留,他坚执不从,三杰心知与兰姑娘有了芥
蒂,只得罢了。第二大一早,谢云岳又自仆仆风尘上道,兰姑娘也曾相送,神情
哀怨,谢云岳也无动于衷,一声再会,扬鞭疾去。
谢云岳到杭州后,西湖胜景游览了一个遍,六桥天竺、钱塘观日。每至一处,
无不徘徊竟日,在杭城留恋半月,登骑取道吴兴,出浙入苏,经句容,过镇江,
抵江都,江都俗称扬州,市区繁华,尽是盐商木客,富豪巨贾罗集之地,一至傍
晚,华灯初上,街头巷尾,弦歌不缀,呼卢喝雉之声,不绝于耳,游人如蚁,远
远看去只见人头蠕动,谢云岳将马匹寄在城厢一家客栈,自己信步倘佯大街,目
迷五色,不暇交睫,谢云岳心里说,古人道得好:「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。」
这里正是销金窟,应有尽有,只要你有钱,无穷的享受都有你份儿。
谢云岳初至其地,盲目地跟着人群走着,二条街逛下来,街上游人愈加多了,
熙攘塞途,人潮像水般涌进涌出,他皱了皱眉头,似是没有兴致再随着人跑,从
离开金华后,他不愿与人多所接触,尤其是江湖朋友,深深觉得他们这班人与世
俗逐臭之徒,并无二样,虽然其中不乏沥胆披肝之辈,但也少得可怜,所以十数
天来,他都单独行动,住店投宿,捏报了一个姓名,为此,少却了很多麻烦,他
这一感触,不禁踅了回来,走进客栈。
这家客栈名唤「长兴」,说大不大。说小不小,里面也有数十间房,一进店
门,是一个川堂,摆了有二三十个桌面儿,并卖包饭酒食,扬州历为富庶之区,
民间富有,本地人多爱跑茶楼酒馆,从早至晚的,川流不息。
谢云岳找了一个座位,要了三味茶,又要了一壶竹叶青,两笼包饺,一人轻
酌低饮,他这一吃,转瞬又是一个时辰,将近三鼓,吃食的人,有增无减,还有
等座位的,遂起身离座算了钱,向里面卧房里走去,推开房门,和衣倒在床上闭
目假寐,这心里不停地想着:自己这样天涯作客,飘萍四海,一晃已是数月了,
仇人是谁,至今渺无头绪,似盲人骑瞎马,乱闯一气,到底不是办法,总要找一
个人商量商量,于是又想起拜兄雷啸天来。他这越想,心里越烦,李大明,夏侯
鑫,及夏侯两小金华三杰,兰姑娘等人—一浮在眼前,简直思想纷歧,便一赌气
爬起来,盘膝坐下,把那「归元吐呐坐功」运行一遍,渐至物我两忘,灵台清明。
坐功做完了,谢云岳将要脱衣入睡,忽听对面那间房内隐约传出呻吟之声,
以及小孩低声泣语,倾听一刻,便认定那屋里的人,正在生病,立刻披衣下床,
径往对过房门前伸手欲敲,又继而缩手止住,觉得这件做,似过于冒昧,转向房
面走去向店伙询问。
那店伙正在门口靠着竹椅,迷着小眼嘴内哼着歌曲,手指敲着板眼,自得其
乐。(按,从前客栈内投宿的旅客,大都为肩贩,行商,每每在半夜抵达,或未
鸡唱即行匆匆离栈赶路,店伙轮流值夜通宵不寐,接进送出,再交通未便之区,
亦均是如此。)店伙见谢云岳走来,慌不迭地站起,垂手笑道:「相公,这么早
就要起程赶路吗?」
谢云岳挥了挥手,表示不是,沉声问道:「店家,在我住的屋子对过那间,
是什么人病着?」
店伙「哦」了一声道:「相公问的是这个吗?十天前,有个老头,穿着打扮
像化子模样携着一个小童同来投店,老头浑身全带着伤,进得房去,便自倒在床
上寒热大作。老头摸出一包药末,和水吞下,哪知这药全不对路,非但不见功效,
更形严重了,有时竟昏迷不醒。小孩急了,跑在外面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个面色姜
黄的汉子来,那人看了一下,满面忧急,又出外请来本地名医黄百塘,说起黄百
塘,称作半仙,他诊过的病,可说是药到病除,活人无数。」
店夥说着,翘了翘拇指,又往下说:「黄半仙来后,把了脉象,头摇得拨浪
鼓似的,说是老头病入膏肓,无药可救,最多可以拖个半月十天,连个药方都不
肯留下,诊金也不要竟自离去。店东听说老头要死在店中,那还了得,即求那面
黄汉子将老头搬离此间,经不起那黄面汉子再三说好话,他说老头虽然病况沉重,
却不会立刻有危险,他本人即刻要赶往一地去讨一味药,服下即会病愈,于是丢
下五十两银子,匆匆就走,临行之际,严嘱要等他回来,他这一去有五六天了,
还未见返转,看来老头是凶多吉少。」
谢云岳眉头一皱道:「店家,带我去看看老头,成么?」
店伙两眼睁得铜钱般大,满睑疑惑之容,笑道:「怎么,相公你还会看病吗?
真看不出,成。」说着,大步地领头走去,嘴里说着:「这有什么不成?」心里
可嘀咕着:「这位相公,敢情是有点神经,就算你有两手,还会盖过我们黄半仙
吗?」
前文不是说过明亮大师,是个学究天人的高僧么,医道通神,要不然追魂判
谢文脏腑均损岂能苟延十一年之久,自收谢云岳为徒后,将医道一股脑儿传给了
他,其后又把「轩辕真经」内面金针治病方法传了,故谢云岳虽未医过人,对医
药造诣却甚高。
两人来在病者门口,店伙敲了敲门,唤道:「小哥儿,请开门,有人来看病
啦。」
房门「呀」的声开了一半,内面探出一个小孩儿头来,小孩儿面相长得五官
端正,神清目秀,眼圈有点红肿,似是哭泣过,小孩儿望了望两人一眼,便自问
谢云岳说道:「这位大叔能治病吗?哎,看看也好,只是有劳大叔了,请进来吧。」
谢云岳暗忖:「这小孩儿吐属倒是大人腔。」便跨进房去,见老头仰卧榻上,
张口不停地喘息,靠榻桌上燃着一支红烛,只剩下小半截,烛光黯淡,房内景物
衬托得有点凄惨隐沉,老头见有人来,吐出一丝微弱声息道:「年青人,多谢你
做前来看我,只是老朽这病,普通药物已是不能奏效,恐怕枉费好心了。」面上
仍难掩住强傲神色。